假日的台大生態池畔,一群不到五歲的孩子或沉浸在自己的小星球,或專注聆聽解說員講述的鳥類繪本故事,看似尋常的場景,卻因為使用的語言而顯得有些特殊──解說員以台語說故事,參與的親子也以台語來溝通。這是「野塾」舉辦的「春天佇遮—鳥仔岫」台語親子自然觀察活動,說唱俱佳講述《彩鷸奶爸》繪本的,正是「野塾」創辦人之一的林依蓉。
撿回失落母語 從與兒講台語開始
從小在彰化的菜市場長大,說台語對林依蓉而言是日常,只是與多數人一樣,就學和出社會後,漸漸改以華語為主。而在成為母親之前,林依蓉對「母語(台語)」並沒有太多想法,直到某天她突然察覺兩歲一個月的兒子華語說得很好,卻不會說台語。「但我不是沒有跟他說台語,像洗手、呷飯、洗身軀,可是這些對他來說好像還不夠。」去年十月的某一天,以先生的講法是「著猴」,林依蓉試著用台語念繪本給兒子聽,「一念之下才發現,天啊,我的台語破到不行!」
她決定要與孩子踏上他們的台語路,把失落的母語給撿回來。
在華語為強勢語言的台灣社會,不會說台語,對生活幾乎不會造成影響,先生便問過林依蓉堅持對孩子說全台語的理由,一開始她給的回答是想練習,但慢慢地,她發現是不希望讓自己的母語在家中消失,更深層的,還有文化認同。「我希望他能記住這是媽媽的語言,當未來他有自己的家庭的時候,也能把台語在家中繼續傳承下去,我希望他不要忘記自己的根。」
說母語、做保育 皆是守護台灣的根
「根本」對林依蓉而言,是很核心的事,從她過往從事野生動物保育的工作即能一窺究竟。
在林依蓉的成長環境裡,動物不曾缺席,喜歡動物便是自然而然。自政大新聞系畢業後任職《新台灣新聞周刊》期間,採訪了東華大學的吳海音教授,吳海音對生態保育的熱誠震撼了她,她開始想了解更多、做得更多。林依蓉如此形容,若記者是上菜的人,生態工作者是煮菜的人,那她想成為的正是後者這般「捲起袖子把手弄髒」的人。
她不當記者了,考上屏科大野生動物保育研究所,成為「黑熊媽媽」黃美秀的學生,取得學位後任職特生中心野生動物急救站的計畫助理,協助野生動物救傷和環境教育推廣,八年多後隨先生搬到台北,轉任台灣猛禽研究會的秘書長,直到大半年後孩子來報到,才選擇暫離職場。
談起她走的彷彿一直是條較少人走的路,林依蓉提及黃美秀教授曾告訴他們美國詩人羅伯特‧佛洛斯特(Robert Frost)的著名詩作〈未行之路(The Road Not Taken)〉,這首詩的末段寫道:「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當時黃美秀大抵是想鼓勵對面嚴苛野外調查的學生,不過這首詩確實不斷在林依蓉往後的生活裡印證。
不管是曾作為透過新聞汲取故事的人,或是救援傷病的野生動物、向大眾介紹牠們,點點滴滴皆累積成養分,使林依蓉得以勾勒出往後想做之事的輪廓──結合台語教學和環境教育的「野塾」正是因此而誕生。
開野外學堂 帶孩子認識腳下的土地
因緣際會下,林依蓉認識了曾在梅峰擔任解說員、同為台語共學團體「牽囡仔ê手行台語ê路」成員的陳俐璇,一場咖啡廳的會談過後,兩人決定共同嘗試彼此擅長並感到快樂的事。「野塾的出現很機緣,目前基本上也是俐璇Push我比較多。」活動和粉絲頁在一個月內風風火火上線,循著節氣每月舉行兩梯次活動,透過五感體驗和藝術創作,帶孩子以台語認識孕育一切的自然。
在林依蓉眼裡,台語是非常美麗多元的語言,有七聲八調和不同的腔口,同樣的東西在不同地方也常有著不同的詞彙,好比「春天佇遮—鳥仔岫」活動裡觀察的紅冠水雞,就有「田雞仔」和「水鵁鴒」的說法。或許有的人認為,語言是活的,本來就會隨著時間轉變和消亡,但林依蓉認為以文化多樣性的角度來看,不該讓台語輕易消失。
台語是屬於這塊土地的語言,但「為什麼台語節目只能是歌仔戲?為什麼場館導覽有英語、日語卻沒有台語?」曾與台語共學團參觀總統府時遭遇其他導覽志工質疑「難道聽不懂國語嗎?是從南部上來的嗎?」也曾在向台語老師學習羅馬拼音時遇過旁人提出「妳們是外配嗎?為什麼要學台語?」這樣的問題,林依蓉與許多台語媽媽想翻轉台語被歸類為次階語言的現狀,為了不讓孩子忘記自己的母語,「或許我要跟他說一輩子的台語,但這是我對自己的期許。」
Q:有了孩子後選擇暫離職場成為全職媽媽,內心有過拉扯嗎?
A:我那時確實也有點自我懷疑,但當我回頭思考,我選擇暫停下來,是因為孩子可以教我很多職場上學不到的事。他教我怎麼慢下來、學會包容,這些比較心理層面的東西也是一種自我實現,妳還是妳,雖然難免要折衷一些事情,可是這些折衷是一種選擇,對我和孩子的現況來說都比較好的選擇。我想全心照顧這隻人類幼獸,想要讓他成為「我的孩子」,想透過我的手帶他認識這個世界,而不是透過別人。
出處:https://udn.com/news/story/7272/37918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