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īng-ûn(「台語路經驗分享會」參加者)
台文翻譯:Nái-ka
台文顧問:陳豐惠 老師
一工閣一工,愈陪囡仔,就愈清楚到底想欲予伊過啥物款的生活。
佇伊滿七個月的這工,阮去台大附近的一間獨立冊店「台灣ê店」,聽一場「牽囡仔ê手 行台語ê路」舉辦的台語路分享會。原底叫是一場足清閒的聚會爾爾,想袂到來現場才發現,毋但有簽到簿仔、名牌、閣有專工為囡仔準備的𨑨迌所在,有一種:「阮是認真的!」的氣氛,予人感覺才拄坐–落去,就隨準備欲開始拍拚矣(笑)。開一間獨立冊店是足辛苦的代誌,尤其是內底排的又閣攏是少年仔已經漸漸仔無咧掛意的物件;講台語閣愈苦,有時仔甚至連厝內人都無認同。
參加分享會進前,我一直有佮囡仔用台語溝通的這个想法,煞一直停佇「想–著才講」
的階段,閣咧躊躇到底愛講到啥物款的程度才有夠額,siāng時閣不時接收著序大「台語阮來教就好,恁做爸母的應該佮伊講華語,無,伊會綴人袂著」的「軟性苦勸」——華語教育真正共人洗腦洗甲足澈底的,連阮母仔家己母語是台語的人,加減攏有「華語較高尚」的想法。
一直攏想欲踏出這步,想袂到等你真正提出勇氣的時陣,全世界攏會共你鬥相共。
佇分享會的時,囡仔誠捀場,自頭到尾攏乖乖仔坐佇阿媽跤腿頂面上課,閣一直佮隔壁阿叔阿姨相借問(笑)。佮我做伙參加的翁婿佮大家攏非常認真,就算講大家的爸母是綴國民黨逃亡到台灣來的、正港的「外省仔」,全家8、9个囡仔,應該干焦伊因為嫁予阮大官,自按呢共身份認同對「中國人」轉做「台灣人」(佇in彼爿的家族聚會,閣會有人共我的囡仔講:「你真gâu,中國有希望矣!」這款話呢)。In雖然會曉講「Hō-ló(福佬)話」(大家的阿母是對中國福建來的),毋過自細漢規家伙仔攏講華語,雖罔嫁予大官這个「本省」的,為著「教囡仔」,規家伙仔原仔攏講華語。所以彼工轉去厝了後,大家足自然就佮阮翁仔某講台語矣,予我掣一趒。
我是一个正港的屏東東港人,十外歲就起來台北到今。我想,猶閣留佇屏東遐的同學佮親情,袂像我有遮爾仔強的危機意識;佇遮,講台語別人會感覺你足奇怪、甚至予人歧視,嘛揣無環境會當一直講–落去。
這場分享會予我感覺真正足感動,原來有一陣人當咧做我猶閣無勇氣去做的代誌,佇母語已經漸漸仔欲消失的環境之下,猶原無放棄這个代表阮身份的語言,伊是遮爾仔媠,媠甲予人感動。
分享會了後,我一直咧反省佮思考,為啥物遮爾仔媠的語言我欲共放拺去?為啥物欲管待別人會按怎共阮看?我的翁婿嘛予我足濟勇氣,自細漢佇都市大漢的伊,無人會佮伊講台語。分享會進前,我上䆀的按算是:上無厝–裡閣有我一个人佮囡仔全母語;毋過,阮翁心內一直想欲共家己的文化揣倒轉–來,無想欲干焦講殖民者的語言。
雖然佇分享會現場,大部份攏是為著欲予囡仔會當講台語才來參加的阿母(莫怪人講「為母則強」),毋過阮翁佮我仝款攏感受著這陣人的拍拚,尤其演講者上尾一頁PPT,幾个大字「同齊拍拚來建立新國家」就現現寫佇遐,看起來不止仔敏感,若像強欲予人舉報做台獨份子矣(笑),想袂到煞直接予伊聽入心–去。
這種「建國」的講法,其實並無算講是一般的論點,獨立/無獨立顛倒攏共問題講甲傷狹矣;這予阮意識著:「台語」的處境一直就親像「台灣人」仝款:會曉講台語的人愈來愈少,毋是無,毋過咱一直共強勢的華語向頭,認為無要緊啊,「母語佇厝–裡學就好」、「阿公阿媽教」就好。按呢長期吞忍,結果就是足濟少年人甚至已經失去這个能力;這就親像台灣人佇國際上的處境,咱認為「無要緊、無辦法」,或者是「時勢所逼,咱干焦會當按呢,無法度有一个正常的國家」。
毋過阮發見佇這个講座有足濟人攏佮阮仝款對現狀不服,自按呢就用tshuā囡仔做伙共家己的母語講–轉來的方式,共屬於台灣人家己的文化揣倒轉–來,in的精神佮態度誠實予阮大大受鼓勵。心態誠健康的翁婿定咧講:別人按怎想,he sī in-tau ê tāi-tsì–lah!(彼是in兜的代誌啦!)
阮決定欲做一个勇敢的台灣人。囡仔,向望阮予–你的世界,是予這个美麗的語
言所充滿、用這个美麗的語言來起造的世界。後改恁若拄著阮這口灶,請恁莫共阮笑,抑是感覺足奇怪,因為阮欲轉來做全母語家庭啦!
一天又一天,越是陪著小孩,想要給他的生活輪廓就漸漸越清楚。
在他滿七個月的這天,我們去了台大附近的獨立書店「台灣ê店」,聽了一場由「牽囡仔ê手 行台語ê路」舉辦的台語路分享會。本以為可能就是悠悠閒閒的聚會,沒想到一到現場,不只有簽到簿、名牌、還有為小孩準備的玩樂區域,透露一種:「我們是來真的!」的氛圍,讓人一入座就準備發憤圖強(笑)。
開一家獨立書店是很辛苦的事,尤其當裡面擺的又都是年輕人漸漸已經不在乎的東西;講台語更苦,有時候甚至連自家人都不認同。
參加分享會前,我一直有和小孩用台語溝通的念頭,但一直停在「想到才講」的階段,同時遲疑著要講到怎樣的程度才夠,期間還不斷接收到長輩「台語我們來教就好,你們父母應該跟他說國語,否則他會跟不上」的「軟性勸阻」——只能說華語教育真的洗腦的很徹底,連我母親自己是台語為母語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華語比較高尚」的想法。
一直都想踏出這步,沒想到當你鼓起勇氣,全世界都會幫你一把。
分享會上小孩非常捧場,從頭開始乖乖坐在阿嬤腿上上課,還不斷跟隔壁叔叔阿姨搭訕(笑)。和我一起出席的先生跟婆婆非常投入,即便婆婆的爸媽是跟隨國民黨逃到台灣來的、不折不扣的「外省人」,全家8、9個小孩,應該只有她因為嫁給我公公,而將身分認同從「中國人」轉為「台灣人」(在那一邊的家族聚會上,是會有人對著我的小孩說:「你真棒,中國有希望了!」這樣的話呢)。他們雖然會講「福佬話」(婆婆的媽媽來自中國福建),但從小全家人都說華語,即便嫁給公公這個本省人,為了「教小孩」仍然全家都講華語。所以當那天回家,婆婆非常自然地加入我跟老公講台語的行列,可以想見我的驚訝。
我是個土生土長的屏東東港人,十幾歲就上來台北到現在。我想,那些仍留在屏東的同學親戚們不會像我有這麼強的危機意識感,在這裡,講台語會被投以異樣眼光、甚至被歧視,也找不到語境可以一直講下去。
分享會中我深受感動,原來有一群人正做著我還沒有勇氣做的事,在母語已經式微的環境下,仍然不放棄這個代表我們身分的語言,它是如此之美,美的令人動容。
會後我一直反思,為什麼我要揚棄這麼美麗的語言?為什麼要在意世俗的眼光?而我的先生給了我勇氣。從小在都市長大的他,沒有人會跟他講台語,會前最壞的打算是至少家裡還有我一個人跟小孩全母語,但先生內心一直想把自己的文化找回來,不想只說著被殖民的語言。
雖然分享會現場幾乎都是為了讓小孩能講台語而參加的媽媽(只能說為母則強),但先生和我一樣深深感受到這群人的努力,尤其講者最後一頁PPT,映入眼簾的是「一起為建立新國家努力」幾個大字,看起來遊走危險邊緣,好像要被舉報是台獨份子了(笑),但直接打中他的心。
這個「建國」的脈絡其實並不太是一般的論調,獨不獨立把問題都說小了,反而讓我們意識到,一直以來「台語」的處境就像是「台灣人」:會說台語的人越來越少,不是沒有,但我們不斷向強勢的華語低頭,認為沒關係,「母語在家學就好」、「阿公阿嬤教」就好,長期隱忍的結果就是許多年輕人甚至喪失了這個能力;這就像是台灣人在國際上的處境,我們認為「沒關係、沒辦法」、或者「時勢所逼,我們只能這樣,沒辦法擁有一個正常的國家」。
所以當我們意識到這個講座上的許多人都跟我們一樣,不願對這樣的現狀屈服,而是付出自己的精神與態度,帶著小孩、透過講回自己的母語,把屬於台灣人自己的文化找回來,都深受鼓舞。心靈富足的先生常說:別人怎麼想,he sī in tau ê tāi-tsì la!(彼是in兜ê代誌啦!)
我們決定做個勇敢的台灣人。孩子,希望我們能給你的世界,是這個美麗的語言圍繞、建構著的世界。下次見到我們一家,請不要笑我們,或是覺得奇怪,因為我們要回歸全母語家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