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hiân
圖：圖文不符？請看到最後 😊
前天深夜，共學老夥伴A-tin傳到台語路群組裡的一則訊息讓我失眠了。
「最近A-têng（將滿四歲）除了跟父母會說台語，其他時間，例如跟同年齡小孩、自己玩、跟自己妹妹都說華語。退化好快，媽媽覺得傷心⋯⋯ 求解⋯⋯」
這樣的心情，外人看在眼裏，可能會覺得「有那麼嚴重嗎？」但身為同樣在乎母語傳承、並且了解在目前大環境下要讓孩子能夠說台語有多麼不容易的人，完全可以理解體會。
其實，群組內，比較常看到共學的新夥伴分享孩子更願意開口講台語的記錄，大家總是一起為孩子的進展歡欣鼓舞。不過，A-tin提出來的問題，或許更是台語家庭要面臨的考驗，也就是台語迅速流逝的事實。
A-têng跟同齡小孩講華語，其實很合理，因為外面的小孩不會說、甚至根本聽不懂台語，所以雖然A-têng的爸媽從小跟他說台語、他本來也習慣說台語，但因為有跟同儕玩伴遊戲的需求，很快就從他們身上學會華語，並熟練切換聲道，這是人的生存本能。
不過，聽到A-tin說他現在連自言自語玩遊戲、以及跟妹妹講話，都使用華語，這就比較令我好奇孩子的選擇機制。
自言自語，代表他是優先以華語在思考；跟妹妹講華語，則代表他可能判斷遇到小孩就要用這種語言。問題是，一歲多的妹妹打出生就在家聽台語，理論上應該還不太懂華語；而A-têng一直有參加台語共學，所以其實也認識很多講台語的小玩伴，理應對於「小孩=講華語」的連結會較低。在媽媽這樣的努力之下，他竟然做出這樣的選擇，換做是我，一定也會感到失落。
群組裏，大家熱心幫忙想辦法，建議A-tin增加台語共學的時段，讓小孩更「沈浸」在台語環境中。這當然是積極的作法，不過，也得看A-tin的生活安排能否配合。
我更好奇的是：A-têng生活中是不是有講華語的重要玩伴？因為看起來華語環境對他影響很大，所以我猜，他是有很認同的華語玩伴。如果我們能了解孩子行為背後的原因，或許，會更知道如何看待與面對。
其實，小孩選擇不講台語，大概是我們遲早都會遇到的情況。對此，我之前有過一些思考，剛好趁這個機會整理下來：
（以下為台文）
代先，「囡仔有才調用全台語表達家己」hām「囡仔願意用全台語表達家己」是兩項無仝ê代誌。
頭前彼項，是爸母ê工課，若是囡仔有法度學會曉這个語言，he是咱送in上寶貴ê禮物。
毋過後壁彼項，是囡仔ê選擇，爸母kan-na會使堅持家己講niâ，講實在–ê，咱無權利要求伊一定愛講啥，喙生佇伊身軀頂。
咱當然會使為伊創造閣較濟台語環境（比論講逐工安排台語共學）、會使「動之以情、說之以理」hō͘伊了解爸母堅持講台語ê用心、會使閣較拍拚改善整體大環境ê台語空間⋯等等。總–是，絕對袂輕言放棄就著矣！毋過，最後欲講啥物話，猶原是伊ê選擇，咱著愛尊重。
講–起-來，第一項已經蓋困難，第二項，就根本毋是咱有法度控制–ê。著算講學齡前咱攏予伊浸佇台語環境內底，伊嘛早暗會接觸著外口ê「現實世界」。
所以，囡仔決定beh講啥物話，細漢ê時，可能是看這个語言對伊有路用無（交朋友是足實際ê需求）、是伊對這个語言有慣勢、有自信無；大漢了後，可能就是愛看伊有「台語意識」無，親像咱（台語家庭ê爸母）chit-má佮囡仔講台語仝款，是有意識ê選擇。
（切回華語）在育兒路上，我可能算是很豁達沒什麼焦慮的媽媽，但因為選擇跟小孩講台語，兩年多來一直因此有很多煩惱。
其中一項就是：我的台語如此有限，是能陪他用台語認識世界到什麼程度？以及，他遲早會發現，華語世界的資源豐富廣闊，那我現在堅持講台語，為的是什麼？
對於自己台語程度的焦慮、和對強勢華語環境的焦慮，困擾我很長一陣子。不過，困擾歸困擾，行動上我仍然持續跟孩子講、並緩慢地精進自己的台語，同時，在前進中琢磨著心中的懷疑與焦慮。
前陣子，稍微想通了，目前的心情是：台語路上，孩子不能、也不可能只靠我，媽媽太有限了！但是，至少他現在會說、也習慣說，這已經是我送他最好的禮物，有了這把鑰匙，未來他若有心有意願，可以自己再去學習/拓展自己的台文世界，正如同我自己現在正在做的事一樣。
這樣想之後，壓力就不會太大了（我知道我真的想很多哈哈哈），如果，有一天他開始選擇講華語，我難免也會傷心，不過我要提醒自己，那只是個過程，因為，已經種進他生命中的台語種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繼續茁壯呢。
至於到底會不會有那一天，也會跟我們現在的努力有關，所以除了跟孩子講台語，我也在能力範圍內關心/參與改善大環境，這裡說的不只是「台語資源」與「台語環境」，還包括：教育、政治、人權、環境議題⋯⋯都很重要，因為這些事情，本質上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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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A-tin後來說，我真的猜對了，孩子最認同的玩伴是講華語的，年紀比較大，所以A-têng只要學會他們的語言，就會得意地跑去跟媽媽炫耀。兩天下來，透過群組中大家的交流與討論，A-tin找到了調整的方向，她說，「我不會放棄，會繼續堅持。」讓我們再次看見台語媽媽溫柔而堅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