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生活中的自然觀察

圖:野孩子的散步點心是野生果子

文:璇

 


漉漉兩歲之後,對微小和抽象事物的理解力慢慢增加,我開始不斷有意識地在生活中和他提及季節的感受與轉變,也因為沒有使用推車的習慣,日常添了許多散步、觀察及停留的機會。

引導之初,我在心裡先暗自沙盤推演數次,拿捏如何用具體的五官感受來建立季節印象。而後,無論是行走在山野林徑或城市裡的人行道,逮到機會我就放慢速度蹲下來看、伸手摸,指出我感受的美好與他分享:

「你看,秋天到矣,樹葉仔變作紅色、黃色、柿仔色,遮是秋天ê色。」

「足濟足濟葉仔對樹仔頂落落來(lak–lo̍h-lâi)矣,咱來踏看覓,遮是寒人ê聲。(好多好多葉子從樹上掉下來了,我們來踩踩看,這是冬天的聲音。)」

「U̍ih-á!抾著烏心石ê花苞kiau花瓣,足媠--ê–neh!春天著是花開ê節季。(哇!撿到烏心石的花苞和花瓣,好漂亮喔!春天就是花開的季節。)」

「Eⁿh,花攏謝去矣,沒花通看敢會感覺無彩?無要緊,花謝去了後著開始結果,熱人咱會使慢慢仔等待果子夠熟通挽來吃。(咦!花都謝掉了,沒花可看會不會覺得可惜?沒關係,花謝掉後就開始結果,夏天我們可以慢慢等待果子成熟再採來吃。)」

漉漉已經在辨認鳥音跟行道樹了,兩歲七個月時在新店的山區散步,他對我說:「媽媽,你聽看覓,是山斑鳩ê聲。(媽媽,你聽聽看,是金背鳩的聲音。)」我側耳傾聽,果然是。

農曆年期間,在山裡野營,我指著紅檜問:「你看遮是啥物樹?(你看這是什麼樹?)」
「Uu!樹皮藃藃(hiauh-hiauh),是茄苳。(嗯!樹皮會翹起來,是茄苳。)」哈哈哈!雖然認錯了,但竟然能掌握觀察的點,阮翁大為讚賞。

看到路邊、牆角冒出的野花,一定拉著我的手,蹲下來黏著不走,然後仰頭企望:「媽媽介紹一下。」。

當我在公車上發呆恍神,漉仔興奮喊道:「遐有一隻飛行機(hue-lîng-ki)。」「佇佗?有影–neh,目睭誠利。(在哪裡?真的耶!眼睛好利。)」「我是鶆鴞。(我是老鷹。)」

去劇團看戲、參觀幼稚園以及在植物園的水泥地板,這孩子就自在地趴在地上拖著身體爬行,表示:「我是杜蚓。(我是蚯蚓。)」

吃麵的時候,漉漉把麵條塞滿嘴,我看著他說:「U̍ih-á!杜蚓食杜蚓–neh。(哇!蚯蚓吃蚯蚓耶。)」小子秒回:「我是山暗光。(我是黑冠麻鷺。)」

掀開我的衣袖,把手放進去扭動,我還沒弄懂這傢伙在搞什麼鬼,他正色道:「我是雞母蟲。(我是金龜子幼蟲。)」

天啊!好清楚每種生物的特性喔!媽媽讚嘆。(竟然能在適當情境化身其中,我自嘆弗如~)

近三年的陪伴與澆灌,雖然沒有抱著期待,也回答不出旁人所問我每天在做什麼的疑惑,但孩子身上好像長出點什麼來了,他內建的母語和森林原野語言,都健康地長大了。

對小孩來說,可以在同一個地方年複一年地觀察自己所站立的土地,意識到自己跟環境的關係,意識到其他生物的存在,是累積環境倫理很重要的事,作為一個養育著孩子的環境教育人員媽媽,我以之為重。整個春天都在茄苳的落花紛飛中散步,我暗想等茄苳結果的季節到了,再帶小孩採了果子用鹽漬或糖漬來做成零嘴,他們以後就會懂得抬頭看,用茄苳成熟的時間來度量季節,這就是對環境有感了。

台灣中南部的冬天溫度比北部暖,春天茄苳開花時間早(一月到恆春旅行時已經見其開花了,台北大約三月才陸續開花),所以我猜結果時間可能也會在北部之前,這個現象就跟台語有腔口差一樣,每個地區受環境微調影響,如果能去留意這些差異,是一件多麼美的事,很值得旅行時帶著小孩一起觀察,那麼他們怎麼會不留戀這塊交響樂般充滿奧妙又處處協調的土地。

我很認真地、處心積慮地把這個島嶼的氣味深埋在孩子的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