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璇
文：邱偉欣／東海大學生命科學系助理教授，高雄醫學大學台語講師，德生教會白話字講師
本文翻譯自Arturo E. Hernandez（休士頓大學，雙語及發展、認知與行為研究室主任）博士的訪談（部分）：
（訪談的對話有很多很「白話」的部分，翻譯的時候已經將之去除了）
Ｑ：我認為，任何正在考慮有孩子的人或是已經生養孩子的人，都會對培養具有雙語能力的孩子感興趣。你會建議教孩子雙語嗎？同時教孩子兩種語言？培養雙語孩子有沒有什麼缺點？
Ａ：這是一個非常好的，人們經常擔心的問題。
我喜歡告訴別人一個故事，有一次我到蒙特利爾（Montreal）參加為期兩週的工作坊。那裡的一些學者自然把蒙特利爾變成一個雙語社區，很多孩子都會去法語 – 英語雙語學校。但不僅如此，他們的父母經常使用兩種不同的母語。所以，有一些父母會來徵詢我的意見：我該如何與我的孩子相處？因為我們每個人都說一種母語：法語和英語。所以他們就像希臘人和俄國人，法國人和英國人一樣，而孩子們同時學習四種語言，並且孩子們可以非常驚人地在不同語言之間切換，但父母會想：這樣是不是太超過了呢？
我認為這個問題並沒有固定的答案。
顯然的，如果有語言障礙的話，比如有閱讀或語音問題，在孩子身上很快就會顯示出來。就算一個人可以使用一，二，五，七，二十種語言，語言障礙無論如何都會出現。如果孩子有語言障礙，只要一種語言就會出現：這些障礙，可以是語音延遲，也可以是某種遲緩：並不是說他們是三歲半還在說短句，我說的是五歲了還只會說單詞。我知道有許多父母很焦慮，這些焦慮來自於一歲零三個月、一歲半的孩子總是說個不停，或三歲的孩子只說一些勉強的句子。但，這就是我們必須考慮的：這些許多的差異都在正常範圍內。語言有許多不同的種類，在特定的某種語言之內，小孩子說話的「量」無論如何不會被視為異常或有缺陷。如果孩子的表現超出該範圍（指語言障礙），無論只是一兩種（障礙），它都會出現。所以我認為同時學習兩種語言並不會讓事情變得更糟。人們事實上可以這樣想：學習兩種語言會提供額外的訓練。
有一次演講結束，一個聽力受損的女人向我走近，他對我說：「我父母在家裡講西班牙語，我在學校學習英語，我為自己的雙語感到自豪，因為我學會了兩種語言。」你可以聽出來她有語言障礙，但他說：「我可以說兩種語言！」她為此感到非常自豪！
很明顯的你不想做任何讓孩子不快樂的事情，而我不認為學習兩種語言會讓孩子更不快樂。語言障礙跟學習幾種語言沒有直接關係，如果有語言障礙，則無論學習一種，二種，三種或五種語言都會有語言障礙。
Ｑ：嗯。沒有語言障礙而正常發展孩子們會使用一種語言作為他們發展的軌跡，這與雙語發展不同？
Ａ：是的，他們總是不同的。單語不同於雙語，雙語的發展不同於三語，三語不同於四語。這取決於孩子接收多語時的年齡。所有這些都增加了可變性。真正的問題是你想要孩子發展出什麼樣的語言結果？
這才是真的重要的問題，因為有時候父母們會說：「不，不，我不想對我的孩子在家庭中使用母語，因為我不想混淆他們。我們只使用社會上的通行語言。他們要去上學。我想確保他們的社會化。」然後等到他們六七歲的時候，母語就什麼都不剩了。
這樣就為時已晚了。然後父母們說：「哦，好吧，我現在該怎麼辦？他們不會用母語跟我說話了。」所以，如果你想維持一個家庭語言，這是我要說的一件事。你將需要額外的努力，因為社會語言如此強大。
對於「好吧，我們稍後會教小孩母語。」我並不建議。因為許多父母最終沒有教小孩母語。比如我的本科生顧問Archie Memora，他的父母是日本人，他說：「你知道我父母沒教我日語，我不懂日語。我真的，真的希望他們從小有教我日語。」像這樣的例子就是你經常聽到的。
從孩子的角度來看，當他們成年時，他們會問：「為什麼不教我這種語言？」當然，他們不記得也許曾反叛過父母。 他們只知道最終結果。所以問題在於為人父母者想要的結果？
如果你想要的結果是某人成長後可以說兩種語言，那麼你應該讓他們說兩種語言。孩子們自然有辦法應付同時學習兩種語言。一開始，他們可能會混用語言，比如hot water, aqua, water這些都會被混在一起（但不是語言障礙）。比如我小時候，會把mi(西班牙語：我的) 和my混在一起來組合，像是 my father, mi father，有人可能會驚慌失措並認為我已經混淆兩種語言了，實際上我只是意識到 mi 跟 my 的相似並混合兩者，但最終我可以分清楚兩者。我小時候之所以混合兩者，只不過是小孩子以某種方式在「玩」語言。所以我認為真正重要的是：父母應該考慮小孩子有沒有語言障礙，如果沒有，那麼他們希望孩子在五年、十年以後會有什麼樣的語言結果？
父母應該考慮的不是小孩子現在怎麼樣去玩語言，孩子的成長會經歷許多階段，而這些是多變的。
只要沒有被診斷出來語言障礙，我認為同時學習兩種語言是好的。
Ｑ： 看起來，你想要孩子學習母語，你要把重點幾乎全放在家裏而不是社會。
Ａ：是的，是的。
我想補充一點，你知道，提高孩子的雙語能力，父母必須做更多的工作。對於父母來說，更多的工作是要嘗試組織孩子的生活，使孩子有足夠的時間浸泡在每種語言環境之中，以便結果是父母所希望的，並且孩子實際上也喜歡它。這非常重要。當然最難的部分是克服強大的社會語言干擾。
我可以告訴你一個關於此的故事。
我的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教授父親，有一天遇到了一位年輕女士。他們用西班牙語交談，我父親問她，你在墨西哥的哪裡長大的呢？她說，我從未去過墨西哥。我在東洛杉磯長大，所以我父親問她，你的西班牙語如何說的沒有美國腔又這麼好？
她說：「你知道我的父親，他強迫我們在家要說西班牙語。在家裡，我們不說英語。有一次我反叛，我說：『不，我們在美國，我應該說英語』；爸爸帶我到門口說：『那裏是美國，這裡（家裏）是墨西哥。如果你想去美國就出去。如果你想住在這裡，你就是住在墨西哥，你必須說西班牙語。』我知道，我無法經濟自主，所以我只能乖乖在家說西班牙語。他對此是絕對的嚴格要求。這就是我的西班牙語說得很好的原因。」
她說起話來像是在墨西哥長大的。真的很好的西班牙語。非常非常好。而且顯然的，她是雙語人。她要去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她的英語也說的很好。
那種極端的例子，顯示了一個在外國長大的人要能夠像從未出過國的人樣流利的說母語，或許需要一點極端的手段。
極端的手段可能有一些過分，但有用，我打賭她現在感謝他老爸。我確信她很開心，而不是：「哦，我希望小時候我爸爸教過我西班牙語。」
（編按：感謝邱老師授權「牽囡仔ê手 行台語ê路」分享這篇好文！本文標題為譯者與粉絲頁編輯所下，並非原訪談題目）